卫城黎明前

唐枳颠三倒四地做了个梦，时光倏忽回溯数年，那时他打自家竹舍门前过，他哥半蹲半坐在一把小竹椅子上，搂着自己那未足岁的闺女，晃着腿逗，他那小侄女喀喀喀地咧嘴笑着，一手攥紧他哥的衣襟，一手高高扬起去抓他哥垂下来的鬓发，那圆滚滚的小屁股对着他颠来颠去，可爱的超乎想象，他就情不自禁地停了脚。

”听小师弟说你要去苗疆地界，任务？“他哥逗闺女逗得不亦乐乎，摇头晃脑地躲着小女娃肥咚咚的小手，根本无暇正眼看他。

”不......江湖传言苗疆地灵人杰，更有五仙教弟子，多妩媚妖娆可人者......我此番前去，其实是......“唐枳搓搓鼻头，有些不自在道，“想给你找个弟媳妇儿来的......兄长这是什么眼神！”

他哥也不抖腿了，把女娃子拎到边上的竹篓里，摸出把水烟袋，一边呷，一边面带青色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他一回，半晌才呼出一片雾，开口道：“幺娃哟，等你长到哥耳朵尖唠之后再谈这大事呗，你说你要是个寻常喜欢别家女娃的，哥还能省省心，你既然是，这个，这个这个，不中意姑娘的......哥骇你给别人拉到堂里去哟。”

唐枳瞬间就觉得脸上烧得厉害，翻着冰冰凉的手心手背贴在脸上降温，“我自然晓得我自己的斤两，那些人高马壮的我自然不会去招惹，故此才望南疆一试，五毒武功皆非刚强难克之类，至于那些邪术毒物，我药堂弟子不怕无破解之法，再说，我此次前去，非是招惹事端，不过是想求一对良缘罢了......”

忽闻头顶一声轻笑，唐枳刚一抬头，就见一人从房檐上飞跃而下，定睛一看，原来是自家大嫂，手里还捧着一个晒辣子的大箩。这突然一股辣味熏得唐枳有些呛，偏生他嫂子还不消停，拿着个小篦在箩里翻搅着，边翻边调侃他：“咱家的小郎君也是到了年纪了，脱了小弟子装束，这破虏往身上一穿也是像模像样的，你说要拐个苗疆的小毒物，我倒觉得这主意挺正的。”

听她这么一说，唐枳脸上就更加火烧火燎起来，不是羞恼，却是一股子从心头卷起的无名愤恨。日头明晃晃的烧脸，夏风热辣辣的刺鼻，偏生还走不脱，唐枳头昏脑热却手心冰凉，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突地跳着，周围的景象声音一并模糊去了，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难受的，竟这么生生给憋醒了过来。

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怀念的气息，仿佛是梦里的气息延伸到了现实，是兄长当年爱不释手的水烟味儿。方才的梦境在迅速褪色流逝，从而渐渐被逐渐清醒的意识取代。小竹馆消失不见，眼前但剩一扇小窗，朦胧日光，和一个笔挺的逆光的紫衣背影。

这背影看着着实亲切，眼熟。

其实背影是极为难辨的，就算是寻常至亲夫妻父子，有时乍看之下，也难以定夺。可如果一个人，三月之内，隔两三天就能见到某人，且只能看到后背的影像，背影已成为他认出此人的唯一凭据的话，那无论那人装束处地如何变幻，他也是能一眼认出来的。

唐枳认出了这人，无端心下一宽，加上方醒来脑袋里一泡浆糊，把那些杀手在外，不轻信不松神的唐家祖训忘了个干净，张口便唤道：“这位侠士...”

谁料想那人闻他出声，忽的一僵，停下手中活计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屋子。

徒留唐枳躺倒在床，一脸懵逼。